照理说两处厢房是给家中儿子住的,而身为女儿的江婧本来只能住在只有厢房三分之一大的耳房,不过江连淳和尹夫人极疼她,而尹夫人又很是不屑于老太爷那套男尊女卑的说法,便非要破了这旧例让她住厢房,甚至特地将西厢房给了她,东厢房则留给幼弟江硌。
可把严格遵守着祖制左尊右卑的老太爷气得直跳脚,当年老人家念叨尹夫人的那套说辞,听得耳朵都快起茧的江婧到现在都能倒背如流。
说到这儿一处,江婧放下碗筷,学着老太爷的调子抚着不存在的长须,“男为阳女为阴,左为阳右为阴,就该男左女右,尹氏居然让我孙子住东厢房,这刁妇是想咒我孙子阴阳颠倒,妇人之仁其心愚昧至极!”
好在江硌从出生至现在都顺风顺水身强力壮的,而老太爷又忙于照顾江砚,才渐渐地不提此事。
江砚一时没听出江婧话中对老太爷的讥讽之意,只笑话她学得不像,便挺直了腰板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曲拳掩嘴清了清嗓子,拖长了声调慢条斯理地把江婧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江婧江砚都说了一遍,江硌也不甘示弱,也照摸照样地演一遍非要与她们比出个高低来,期间,三人还说了不少老太爷的糗事来,好好的威严老太爷竟成了三个小孩的调侃对象。
妧蓁听得直乐呵,想笑又不敢笑,捧着瓷碗不住抖动肩膀,心里头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一顿晚饭吃得很是轻松自在,直到江连淳和尹夫人归家,她也带着江砚回了沁荣院。
江婧总说家里的长辈如何如何的跟不上时代潮流会教坏他们年轻一辈,可在妧蓁看来,有她这么一个有主见的姐姐在,江砚和江硌就算不会学得十足也会沾得几分。
回了屋,她还没乐过劲儿来,便学着江砚装小大人的模样在冬云秋杏面前演了一遍,逗得连鲜有笑容的冬云也笑声不止,直把在练字的江砚听得面红耳赤,分了心思与她们三人斗嘴,写的字都成歪歪扭扭的。
和江婧保持住了良好联系,待江婧痊愈回了省城上学,妧蓁的生活回复原状,却又有人病了。
老太爷到底上了年纪,入了冬就时不时的发低烧咳嗽连连,就连江婧被罚那天也都病得糊里糊涂的,所以沁荣院发生这么大一件事,老李也只能闷头按下不提。
江连淳对此也是心力交瘁,想要亲自照顾又不能放下公务,而孟夫人、尹夫人原就对老太爷有种种不满,自有推托不到塌前孝敬的理由。
这时惯来低调的老姨太太就站出来说要照顾老太爷,让一个老婆子照顾另一个病重的老爷子,就怕老爷子还没好,老婆子就倒下了,实属是下下策。
可无奈老姨太太不顾丫头们的劝阻冲到慎德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江连淳,哭诉自己虽只是无儿无女的小姨太,却也跟着老太爷生活了几十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江连淳知老姨太太林氏是老太爷的通房丫头,还年长了老太爷几岁,虽在生下一女后抬了姨娘,只可惜那女童在六岁时就夭折了。
老太爷一直不大喜欢她,总是冷冷淡淡的,可自老太太和生他的姨娘去世了,老太爷却也没有续弦纳妾,屋里只有林氏一人。
江连淳一时也摸不准老太爷对老姨太太的态度,所以迟迟不能作决定,可尹夫人却急着把这个担子推出去,也不管江连淳如何反应便一口应下了,江连淳又不欲为此责怪娇妻,伤了夫妻情分,便也就默许了。
为了更好地照顾老太爷,老姨太太夜里直接就在庆德堂的堂屋稍间睡下,也不敢完全睡下,总是维持着半睡半醒的,几乎是寸步不离。
老太爷半夜咳嗽迷糊着要喝水,话还没说出口,老姨太太便已经把水递到跟前来。
丫头送来的每一碗药也经过老姨太太的亲尝,才肯让老太爷喝下。
江连淳听得老姨太太每日都做着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免觉得老婆子可怜,命人送来的名贵补药从原来的一式一份也变成了一式两份,好让老姨太太也补补身子免得累倒了。
养病多天的老太爷心里惦挂着江砚,却又怕把病气过给了自己疼爱的小嫡孙,唯有每日加紧散步锻炼身子。
老太爷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扎完马步,看着小心给他擦汗的林氏足足瘦了一圈,几乎脱了形,脸上还挂着俩重重的黑眼圈,倒也心生了怜惜,对她难得的多几分关怀,冷淡了许多年的夫妾关系也开始渐渐缓和。
又过一月,已至四月中旬,寒意渐退,天气逐渐回暖,在天晴时刻,草长莺飞。
老太爷在老姨太太照顾下好不容易痊愈,碰巧遇上私塾黄历十五的休沐日,便找来江砚和江硌一同用了早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去了花园的望雨亭赏白鹤。